听风宜冬

  当风浩浩荡荡，毫不遮掩地横扫大地时，想必是那冬风抵达了。

  冬天的风，骨子里总带着一股凛然之气，持着这股气势，把寒冬的幽深书写得更深了几许，如此这般，也显得它与别季的风是多不同啊。

  春天的风，是用鼻子嗅闻的。春风拂过，一切沉睡都将苏醒。水暖了，草绿了，花开了，这时空气里满载着香软甜糯的味儿，恰似一桶被打翻的美酒，四溢的香气捂都捂不住。夏天的风，是用肌肤感知的。赫赫炎炎，火伞高张的夏季，等一阵风，有如古代守家的妇人，盼在硝烟烽火里奔命的夫君归来那么急。那相携着闪电、雷声、大雨而来的风，倒让人分不清主次了，只有身体上的凉意，才告知了一场夏风的来临。秋天的风，是用眼睛观看的。在它的全面光顾下，田野上的碧绿油油开始往浅黄、深黄里走着，山间层林尽染，叠翠流金，浓郁的秋色忙花忙乱了众眼。而冬天的风，却是要用耳朵去倾听的，横渡一个冬天的风里，也能听出一番人生悲凉与欢喜。

  当节气走到立冬时，算是入冬了。这时的天幕像被哪个调皮的孩童往下拉了数丈，矮降下来。天色也仿佛是宣纸上洇了层淡墨，暗灰灰的。去河堤走走吧，几排杨树莽莽苍苍地立在长长的河岸上，树密成林，远望不到头，它们守护着这条我们赖以生存的悠悠流淌的河朝来暮去。走进林内闭上双目，拉出藏在发间的耳朵，来听冬风过林的美妙。杨树叶经不起冬风的席卷，在簌簌叶落声中，叶片纷飞，如雨如蝶，遵循着叶落归根碾作泥的自然规律，为来年早早谋划。鸟雀被风惊得噗噗展翅，鸣叫连连，该迁徙的迁徙，该留守的留守，美丽家园的建设，断然是少不得它们的。匍匐在岸边的衰草，也发出嘶嘶的声响，冬风赋予了它们一岁一枯荣的坚韧。对待万物，冬风不做高低之分，贵贱之别，世间一切在它眼中皆为平等。

  这样的风头里，想起少时家中事，也是衬了冬风底子的。当父母看着邻人一家家的竖起新房，眼见还跟着他们住在草房中的祖母，心中万分难过。赶巧家中有一亲戚点拨，让父母长些经济作物。在他们的辛勤劳作下，种子终于长成筷子长的小苗，一件令人生厌的事发生了。不知哪位缺了善心的，在月黑风高夜做了回强人，生生用镰刀剐去数行幼苗，那个令人生气。于此，召开了家庭会议，决定在田头搭一临时窝棚，作轮流值班之用。

  正当放寒假，我和祖母一组。入睡的第一夜，我是在惶恐中迷糊了整夜。因为棚子是用木头搭建的，为了防冻防潮，就在棚子外面包了稻草和塑料布，棚内的床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和棉被褥，枕头是稻糠的，整个棚内散发着阵阵草木味。这样的枕头上就是稍微一个转头，稻糠芯也会发出索索声，寒夜里格外刺耳。棚外冬风在吼，空旷的田野上，回荡着单调的呜咽风声。风打得塑料布发出慌乱的噗哧噗哧的喘息声，像久卧病床的人，还留着几口续命气，只怕一下闪失就撑不过去了，揪人心肺的很呐，而这样的风声，让我把头又往被窝中深埋了几寸。还有隔着一条农庄线的，不知是谁家的狗，狂吠一阵，这犬吠声掺杂在嘶吼的冬风里，像馒头里夹的几根老咸菜，味浓却朴实。冬风把寒夜村狗的音量远远地送出天外，却将村庄映衬得更加寂静。

  此时，处在小楼上的我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，枕上听风。听城里的冬风穿街入巷，拐弯抹角，周折回旋，尽管少了旷野上的那份纯粹，倒也另添了份别致。也许它从空旷而来，也许还会向空旷奔去，回往反复，生生不息，且将冬描绘的更加多姿。

  听风宜冬，不管何处听风，都能听出尘世间的浮沉与荣枯。当冬风吹过小寒大寒，又一个崭新的立春在挥舞着，跳跃着。(刘平萍)